close
01–相遇
睜眼看見的，是一如既往的那片藍天。
少女睜開眼，眼神有些恍惚，但從手腳傳來的冰冷刺痛感讓少女的神智逐漸清醒，可一時半刻沒有力氣起身察看自己身在何處。
看了半天浮雲掠過，少女後知後覺地想到，為什麼……她在這裡？而這裡，是天堂嗎？想到這，少女長長得吁了口氣，她怎麼可能上得了天堂呢？
感覺力氣恢復了些，少女撐起身體，才發現原來自己有半個身體浸在溪流裡，手腳都起了嚴重的皺褶，猜想自己可能在這裡昏睡了很久。少女很快地看過以自己為中心方圓一公尺的範圍，沒有乾淨的衣物，只有一把劍、一個錦囊、一個錢袋，僅此而已。
「喂，你清醒了嗎？」
陌生男人的聲音，少女愣了下，但不與理會；她讓自己成跪姿，就著溪水洗把臉，手指作梳順了下及肩的頭髮，再慢慢地站起身，緩緩地回過頭。
「你是在，問我嗎？」少女的聲音很沙啞，估計是很久沒開口說話了。
「要不這裡還有誰？」男人皺起眉，語氣不善，右手移至腰際的劍柄緊握。
少女牽動嘴角想笑，卻因為沒有多餘的力氣而作罷。「但我，沒有義務，回答你、的問題。」
回過身，少女再次跪在溪邊，這次把臉整個埋進水裡，貪婪地吞著冰涼甘甜的山泉水。
「喂！」男人的聲音有點緊張，下一秒，『他』被男人拎著後領，從水裡被拉起來。「你想死嗎！」
他的聲音有點惱怒，不知道是在責怪自己多管閒事，還是其他，不管原因是什麼，對少女而言都不重要。
「與你何干？是生是死，重要嗎？」少女冷冷地回道，趁著他愣住的瞬間，她甩開他的手，站起身檢視自己身上髒亂的衣物。
……有利器劃破的痕跡、火燒的痕跡，少女拉開衣袖查看自己的傷勢，血已經凝結，四肢有著無數暗紅色的血痕、還有燙紅的肌膚一塊又一塊，少女微微皺了眉頭，發現自己很難找到完好的部分，伸展了下手腳，凝結的血痕隨即繃開，血又慢慢流出。
「喂！你在做什麼！」男人回過神，從身上掏出一條潔淨的帕子緊緊壓住流血的傷口。
少女看著眉頭緊皺的他，發愣。
半晌，血好像是止住了，男人走到溪邊清洗帕子，不時回頭看向『他』。
「我剛剛，只是想喝水，沒有要死的意思。」少女淡淡解釋，見到男人的眉頭不再緊皺，眼神卻半信半疑。「你有沒有，乾淨的衣服，我想換。」
男人點點頭，從背包裡拿出一套黑色的衣服遞給『他』，然後走到一旁緊盯著『他』的一舉一動。
少女脫下外袍充當墊子，把乾淨的衣物放在上面，再把自己身上的衣物布條全給脫掉，走進冰冷的溪水中清洗身體。
「你是女的！」男人的聲音因為憤怒緊繃，一旁樹上的鳥兒則因為他的怒吼嚇得全飛走。
少女無所謂地轉過身面對他，卻見他一愣，隨即背對她。倒著走到溪水中央，水深只及腰部，她蹲下身，只把頭露出水面，邊清洗身體邊和他對話。「我的性別，重要嗎？」
男人背對少女，怒罵：「有哪個女性會在男性面前無所謂地脫下衣服洗澡啊！」
「不會嗎？」少女茫然地回道。
「不會！」
側頭看著他，腦袋突然閃過一個模糊的念頭，少女脫口說道：「你不怕，我就這樣沉入水底淹死自己嗎？」
男人一僵，轉過身面對她怒吼：「妳到底在搞什麼鬼！」
她看著他，更加茫然。「你的臉，好紅。」
「廢話！妳是哪裡來的怪胎啊？一點常識都沒有！」男人將視線正對著少女的眼睛，絲毫不敢亂瞟。
「……。」她一聲不吭，把自己沉入水底，搓洗自己有點糾結的頭髮。
「喂！妳在做什麼！快起來啊！」男人的聲音很緊張。
她牽動嘴角，笑了，卻因為是在水裡，溪水灌入她的口鼻，她狠狠嗆了下，正想站起身時，感覺自己的雙臂被男人抓住，而後抓出水面。
「妳是真的想死嗎！」男人正對著她怒吼。
啊……耳朵好痛。她看著男人的眼睛，小聲地反駁：「我只是洗頭，忘記自己在水裡，笑了，然後嗆到了。」
「……！」男人發覺自己緊張過度，耳根發紅，不自覺得低下頭，一愣，又馬上抬起來，眼睛往上看。
少女讓他抓著，專心地看著他的一舉一動，見到他直盯著天空看，她思索了下，低下頭……沁涼的泉水清澈見底。
「我要放手了喔……」男人急於脫離這個困窘的場面，語畢隨即放開手背過身，直往岸上衝。
「噗！」少女聽見自己的笑聲。「呵呵、哈哈哈－－」
「不要笑！」男人惱怒地轉過頭吼道，看見少女站起身又馬上轉回去。
「哈哈、哈……」不知道笑了多久，她頹然地看向溪水，不算湍急的水面突然下起了雨，只在她面前，一滴接著一滴。
聽見笑聲止息，後面久久沒有聲響，男人有點坐立難安，動作很大得做了三個深呼吸，自覺已經做好心理準備的男人回過頭，然後衝進水裡，到少女面前。
「喂！」男人抓著少女的下巴抬起她的臉，愣了下，旋即衝回岸邊抄起乾淨的衣服套在少女身上，然後拉著她走回岸邊。
男人從行李中拿出一塊布，一面乾淨一面髒汙，然後將髒汙的那一面舖在地上，拉著少女往布上坐，而後在附近處走動撿枯樹枝生火，將他們身上的衣服烘乾。
不知道過了多久，等少女回過神，原先湛藍的天空已經呈現鮮豔的橘色，火堆上架著一只鍋子，男人正煮著料理，注意到她視線的焦距對著他，他擔憂地看著她，道：「妳沒事了？」
少女牽動嘴角，努力微笑。「我本來就沒事。」
男人又皺眉，這是第幾次了？少女看著他繞過火堆走到她面前蹲下，舉起手往她頭上一拍，「妳的話，一點說服力都沒有。」說完，小心翼翼地用拇指擦去少女雙頰不停流下的淚水。
她看著他手上濕潤的痕跡，原先不停流下的淚水讓少女飛快地眨眼眨回去。「我沒事。」
男人無奈地走回火堆邊，靜靜地做好料理，不忘遞給她一份。
夜幕降臨，少女沒有一絲睡意，男人撥弄著火堆，確定火可以燒到天亮，才走到她旁邊躺下，和衣睡著。
少女坐著，盯著男人的睡臉，不動。
夜露深重，少女從男人的行李拿出一件毯子，蓋住他和自己，再挨著他躺下。
她看著繁星點點的夜空，不知道過了多久，才閉上眼，沉沉睡去。
深夜，月光溫柔地覆蓋大地，無私地，擁抱每個沉睡的靈魂……
※ ※ ※
清晨，少女在太陽還未升上來的時候醒來，周遭仍是一片黑暗，男人在一旁睡得很沉，她放輕動作走到溪邊漱洗。
天際出現一抹白，隨後太陽漸漸升起，男人在此時起身，蹲到她身旁將臉沉進水中，不一會就抬起，拿出另一條帕子先擦乾少女的臉，再將自己臉上的水滴拭淨。
她看著晨曦絕美的景色，周遭蟲鳴鳥叫，如果能在這裡住下，度過餘下的人生，也不失為一件好事……
回過頭，男人撿拾附近的樹枝，正堆放好要生火，少女隨手拋了個火球過去，火旋即熊熊燃起。
男人驚愕地抬頭看向少女，「妳……是魔法學徒？」
少女側頭，斜眼看他，「為什麼不說是魔法師？」
「妳太年輕。」男人取出已處理好的野雞肉，直接放火上烤。
掏出了象徵性的墜鍊，她將它丟向男人。
男人身手矯捷得接過，仔細看了眼墜鍊，懷疑的目光毫不掩飾地朝她射過去。「妳真的是魔法師！妳多大年紀？」
「……十八。」少女淡淡地說，拿回墜鍊，再拿出另一個徽章，同樣拋給男人。
「！」男人握緊徽章，連話都說不出來，眼裡閃爍複雜的情緒。
少女走過去，轉動烤雞，外皮已經烤得酥脆，就不知道裡頭熟了沒？
半晌，烤雞大概已經熟了，她拿起烤雞，對著火堆施了個結凍術，再把烤雞移至冰塊上方轉動降溫，此時男人終於回過神。
「……真是難以置信！」男人深呼吸，將墜子還給少女。「到底是怎麼樣的訓練才能讓妳又是魔法師又是上位劍士？」
她慢條斯理地將一隻雞腿撕給他，然後將另一隻收歸己有。「非人的訓練。」
「……」男人沉默地接過早餐啃食起來，雙眸深深注視著少女，打量著她是否有擁有墜鍊徽章的實力。
將整隻雞分食完畢，少女和男人同時起身到溪邊洗淨雙手，不約而同抬眼警戒地看向彼此並跳離對方一大步。
男人抽出劍擺出起劍式，少女則是利用魔法折斷樹枝當劍使用，並在上面附著祝福的法術。男人靜立著，氣勢像是猛虎一樣，但卻不會躁進攻擊，是有點棘手的對手，但是……無論什麼樣的對手，擁有如何強大的氣勢，都無法打敗她！
少女直立身子，唯有手握著樹枝直指男人，彷彿全身都是破綻，此時，男人握緊劍，一個箭步逼向前，直取少女手上的樹枝。看穿男人的意圖，少女將重心移向左腳，微微向左後旋轉半圈，再用左手撐地往左翻後再一個空翻，閃過他第一波的攻勢並拉開距離。
等他回身想再次進攻前，她壓低身體往前，用劍尖－－樹枝的前端－－點向他的手腕，男人手一麻，劍隨即落地，在近溪的泥濘中，無聲得落地。
隨手丟開樹枝，少女再次洗淨雙手，然後起身正視對她的實力有初步認識的男人。
「這樣，算是你輸？」少女問，同時心裡有個打算。
男人點點頭，一點也沒有一般男性輸給女性時的惱怒憤恨那種不堪的神色，這男人很難得地擁有廣闊的胸襟。
「那……答應我一個要求？」少女再問，垂下眼瞼解開瞳色的偽裝。
男人遲疑了下，仍是點頭。
見狀，少女笑了，踩著堅定的步伐走到男人面前，在距他一步遠時停下，她對上他如墨般漆黑的眼眸，男人也低頭直視少女左眼金、右眼紅的雙眸。
「請你……」她用力睜著眼睛看著早可以丟下她卻不忍心拋下她的男人，唇畔依然保持微笑，「幫我找到教導我的人。」
看見少女眨著眼睛想眨回淚水卻無聲無息掉下一滴淚珠，男人渾身一震，瞄了滴在掌心的那一滴淚，隨即上前一步緊緊將快被絕望淹沒的少女擁進懷裡。
閉上眼，她深呼吸緩和自己的情緒，輕輕推開男人，仰頭問道：「你，答應嗎？」
男人深深看了少女一眼，將右手平舉至胸前，敲了左胸一下，「我、諾裴特‧阿格烈斯在此以生命立誓，以天地為證，找到……」
「因‧護緬‧艾瑟嵐特。」少女鬆了一口氣。
「因‧護緬‧艾瑟嵐特之師，直到死亡降……」
她伸手捂住他的嘴，接著說：「即使承諾無法完成、直到死亡降臨，也帶我同行，以生命為誓。」
諾裴特拉下她的手，眼神有著拿她沒辦法的無奈。「……以生命為誓。」
「謝謝你……」感覺長久累積的疲勞湧上，少女頹然倒下。
在她以為會倒在冰冷的土地之前，有一雙手，牢牢地將她接住。
※ ※ ※
再次醒來，少女感覺自己躺在舒適的床上，棉被充滿著陽光的氣息。她坐起身，仔細地打量了下四周，似乎是在旅店裡，窗外人聲鼎沸，好不熱鬧。
諾裴特輕手輕腳地進來，愕然發現少女站在窗前。「妳醒了？」
「嗯。」她把視線自外頭拉回來，看向應該覺得麻煩，卻還是帶上她的男人。
諾裴特有些窘迫，連忙問道：「妳剛剛在看什麼？艾瑟嵐特？」
她微微皺眉，「別叫我艾瑟嵐特。叫我因，行嗎？」
「……」諾裴特看著少女堅持的眼神，無奈地妥協。「行。那麼，因，妳剛剛在看什麼？」
「人，來來往往的人，好奇怪。」因直接回答。
「……」諾裴特皺眉，向她招招手，示意她坐到他旁邊，待她坐下，問：「妳是哪裡人？我從沒聽過艾瑟嵐特這個姓氏。」
「……」還是來了，逃不過的問題啊。她看向他，問：「不說，你會丟下我嗎？」
「不會！」諾裴特氣呼呼地反駁，「我用生命發誓，絕對不會拋下妳。」
因微微一笑，「我不知道自己是哪裡人，有記憶以來都生活在墨海閣裡，直到最近，我才逃離那裡，後來被人追殺，精疲力盡才倒在溪邊，遇到你。」她簡短地交代了自己的過去，隱瞞了大部分……充滿血腥的過往。
「墨海閣？」諾裴特皺眉，他沒聽過這個地方。「逃？」
「嗯。」因看向窗外，耀眼的陽光照著大地，一片明亮。「我只是，想要在陽光下，好好地活著，如此而已。」
諾裴特看著眼前年輕的少女，她眼中帶著嚮往，更多的卻是蒼涼和疲憊……看透世態的蒼涼，那麼，是為了什麼而疲憊呢？因為一時不忍，他立下誓言決定幫忙這個……神秘的少女。這樣的決定，是否是衝動了？可是……
「……阿格烈斯？」因在諾裴特眼前揮了揮手。
「欸？」諾裴特回神，「怎麼了？」
「我剛剛問你，你打算要去哪裡？」她看著眼前有點手足無措的男人。
「喔！回家啊！」諾裴特笑得燦爛，似乎光是講到這句話，就讓他感到無比的喜悅。
「嗯。」得到答案，她自顧自地倒茶水，拿起桌上的點心往窗戶走去，靠在窗沿繼續看著街道上充滿生命力的人們。
收起笑容，諾裴特凝視在窗前佇立的少女，將疑問按下。既然已經立誓了，那麼，就相信這個奇特的少女吧，無論她過去經歷了什麼，對現在而言，都已不再重要，如同我一般。
如同我一般。
全站熱搜
留言列表
公告 (1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