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章    了緣師父

 
  書桌前,唯雲正在寫日記,午夜時分,靜謐的房裡只有她振筆疾書的沙沙聲。

  所謂一夕之間天地變色,就是形容我現在的狀況吧!唯雲停筆,將日記上鎖收好,打算弄杯熱牛奶來喝再就寢。

  才帶上門,就看到艾爾自廊底走過來,這麼剛好?唯雲偏頭問道:「你怎麼還沒睡?」

  「我不用每天都睡覺。」艾爾眼光閃爍了下。「那個……對不起。」

  唯雲領著他到廚房,給了他一杯冰牛奶,自己則弄了一杯熱牛奶。「為什麼跟我道歉?」

  「我看到你夾在武術大權那本書裡的紙了。」

  「你是說……了緣師父那一張?」

  「嗯。」艾爾垂下眼瞼。還有其他的?

  唯雲靜靜地喝完牛奶,「不要再亂動我的書。」沖洗好杯子,她頭也不回得回房。

  「等等。」艾爾攔住她,表情嚴峻。「這位師父人在何處?」

  面不改色地繞過他,唯雲直直走向房門,在關門前的那一瞬,她說出了答案:廣澤寺。門旋即關上。

  唯雲快步走向書櫃、拿出書,珍惜地檢視它是否完好如初,再把紙拿出來細細端詳。

  了緣師父……是多少年前遇到的呢?是在被收養的前一年吧!雖然已經過了這麼久了,他應該沒什麼變吧。

  將紙小心翼翼地放平,從抽屜裡拿出一個木盒,木盒裡有幾張相似的紙張和兩個錦囊,一白一黑,師父交代先打開黑的。

  唯雲將錦囊拿出來,紙放進木盒收回抽屜裡。

  跳上床,她看著錦囊。

  開不開?她盯著小巧的錦囊,錦囊用金色的線繡了個狂字。隨手將它放在床頭,決定早上再打開它。
 


  睜開眼,白茫茫的一片。

  唯雲揉了揉眼睛,再定睛一看……咦?

  眼所能及,全是綠油油的草地,湛藍的天空,微風徐徐……這是怎麼回事?她不是在房裡睡覺嗎?

  舉步向前,她循著淙淙流水聲前進。

  沒多久,唯雲看見一條河,木橋連接兩岸,橋上有個人影。

  她停在河邊,沒踏上橋,直勾勾地盯著橋上的人,那人可真面熟!

  唯雲沉默,人影也沒說話,只側過了身,坦蕩地回望她。

  「這真的很詭異……」唯雲喃喃得說,卻見那人笑了。

  「過來吧!」那個有著和自己一模一樣臉孔的人這麼說。

  躊躇了下,唯雲依言過去。

  那人打了個響指,橋的護欄隨即移動,橋面也起了變化,沒多久,橋成了一座涼亭,涼亭內有著雕砌得十分精美的桌椅。

  看著那人怡然自得地落座,唯雲跟著坐下,咳了聲,她有禮地問道:「請問你怎麼稱呼?」

  分不清是男是女的聲音隨著低低的笑聲迴盪在遼闊的空間。

  「我就是你,你要怎麼稱呼我都可以。」那人開口回答,聲音卻是從四面八方傳來。

  他就是我?唯雲皺起眉,不能理解他話中的意思。

  「正確地說:我是你前世的意念體,只能顯現在你的夢裡,或是存在於某個能讓我憑依的物品。」說罷,他又打了個響指,桌上立即出現一組茶具,慢條斯理地沖了壺茶,他倒了杯放在沉思的唯雲面前。

  半晌,唯雲抬起頭,問:「前世的我叫什麼名字?」

  原先在那人臉上的怡然笑臉在聽聞問句時僵了下,他緩緩地道:「沒有名字,只有我毀滅了一界又一界後,被稱呼為劫,劫難的劫,任何人或生靈都無法避免的,劫。」

  唯雲端起茶,沉默地看著“自己”黯然的神色,拙於言辭無法安慰他只好轉了個話題:「那麼,你讓我來此是……?」

  「關於這個……」他啜了口茶,續道:「我希望你帶著仙人和精靈去找那位修行者。」

  「為什麼?」

  他泛起一抹有趣的笑。「因為那名仙人十分不滿修行者稱呼的方式,為了避免無謂地爭吵,你還是去一趟吧!」

  「只有這件事?」唯雲將茶一口飲盡。

  「暫時這樣,那名修行者,在未來能給你很多幫助的。」

  唯雲看見他合掌拍了一下,清脆的掌聲迴盪在耳邊,在他消失前,她連忙放聲喊道:「下次,我會為你取個名字。」語畢,眼前已然陷入一片黑暗。


 
  清晨的陽光從窗簾的細縫鑽入室內,床上的人而伸長手按掉手機的鬧鈴,深吸一口氣後猛力將被子掀開。

  「哈啾!」

  唯雲吸了吸鼻子,換上制服準備每天必然的動作──盥洗。梳洗完畢走出浴室,她滿臉疑惑地嗅著空氣中的香味。

  廚房內,一個綁著馬尾的背影正俐落地煎培根,旁邊的餐桌上已經放了十個盤子,上頭都放了個形狀完美的荷包蛋和兩片烤土司;正中央又放了個籃子,籃子裡很貼心地放著大小剛好一口的麵包,一旁放置了三種果醬。

  彷彿看到靈異現象一般,唯雲帶著錯愕的表情走進廚房。「你在做什麼?」

  「早餐。」艾爾頭也不回地道。

  廢話。唯雲自顧自地坐好,直接吃起早餐。難得有人幫忙,輕鬆一下又何妨?「晚一點,我帶你們去找了緣師父。」

  關掉爐火,艾爾將早餐全放上桌。「為什麼?」

  「……。」唯雲抬頭瞄了他一眼,不發一語。

  拿掉圍裙,艾爾坐在唯雲對面,直勾勾地盯著她。

  孰料,唯雲不為所動得吃完,視若無睹地收拾自己的餐具,最後頭也不回地走回房間。艾爾錯愕地盯著那完全沒有動搖的背影消失在眼界,久久不能自己。

  輕輕關上房門,唯雲走到床頭拿起錦囊,沒有絲毫猶豫地打開,裡頭用細棉繩捆著一張紙,紙的邊緣早已泛黃。

  唯,當你打開錦囊時,想必是遇到了,當初我和你說的、無法解釋的事情了。不要猶豫,也無須懷疑,看到此信,請在未時來訪。          了緣

  掐著指頭算時間,唯雲側頭想了想,將紙條收進木盒,抓起錢包走出房間,往自個兒辦公桌落坐,振筆疾書。

  艾爾盯著唯雲的一舉一動,邊優雅地將麵包撕成一小塊吃著。

  此時,原先熟睡的人們一個個走出房門,盥洗之後卻仍是睡眼惺忪地往餐桌移動。

  見傲涼也坐在餐桌享用早餐,唯雲將寫好的兩份文件拿起,也往餐桌移動,站定之後道:「這個週末,你們把宿舍的行李全整理好搬過來,自一月起我們就住在辦公室。」

  一時之間,只聽見嗆咳聲不斷,可以確定的是,學生會的成員都清醒了,唯雲靜待夥伴恢復平靜。

  所有人都看像鎮定的唯雲,無聲地問著:為什麼?

  唯雲別有深意地看向傲涼及艾爾,半晌,她緩緩地道:「這樣……會比較『方便』,不是嗎?」

  傲涼與艾爾對看了一眼,點頭。

  得到肯定的答案,唯雲吁了口氣,帶著安撫意味得補上幾句:「雖然現在我無法確切解釋什麼,但住在一起,想必你們能察覺什麼。」

  羽翎等人深深看了唯雲一眼,點頭表示了解。

  見夥伴們都表示首肯,唯雲這才鬆了口氣,接過傲涼簽好名的文件,坐回辦公桌。

  還在餐桌上的人面面相覷,直到上課的預備鈴響起,唯雲將假單交給梓風,目送他們去上課。

  不知道為什麼,唯雲突然有種預感,她關上門走向窗邊,凝視窗外的街景,對著傲涼和艾爾輕聲問了一句:「我還有機會……到教室去上課嗎?」

  剛才交給梓風的假單,她請了兩個星期的假。

  傲涼張口想安慰幾句,艾爾拉了下他的袖子,搖頭,用精靈的語言提醒他:「別給她不切實際的期待。」

  傲涼走近立在窗邊顯得有些孤寂的單薄背影,輕輕抬臂還住她,無聲地給予安慰。

  感覺到背後熟悉的香氣,唯雲放軟身體,毫不客氣地靠在對方身上,直視前方自雲層後緩緩出現、難得的暖陽。

  這樣平靜的生活,還能持續多久?
 


  下午一點,瑞重山腳,廣澤寺前的一百零八階上,三條人影施施前行。

  漆上大紅色漆的門前,一名僧侶拿著竹掃帚,一動也不動地觀看天象,當唯雲三人走完長長的階梯,第一眼看見的就是一臉凝重的僧侶。

  「這位師父?」艾爾抬手在他眼前晃晃。

  僧侶回過神,雙手合十微微躬身,「施主。」

  「我們想找了緣師父。」傲涼直接了當得說明來意。

  「了緣師父?」僧侶複述了一遍,將視線停在黑髮褐眼的少女身上,態度隨即轉為恭敬。「施主,請隨我來。」

  雖然不明白為何僧侶對自己有敬畏之意,唯雲還是帶頭跟了過去。

  經過藏經閣、主殿、訓練場,僧侶將他們領到後院的僻靜角落,一棟木屋在空曠的草地上顯得很突兀,在僧侶離開之後,唯雲遲疑了下,走到木屋的門前,正要敲門時木門旋即從裡頭拉開,反應不及的她被一名留著白色長髮的男人擁進懷裡。

  四下無人,傲涼張開結界隔絕他人闖入,低聲念咒丟了顆手掌大的火球往陌生男人的方向,迫使男人把自己的女兒推開,而後他立即把愣住的孩子拉到自己身旁。

  「你是誰?」聲音緊繃,傲涼把眼前的男人歸類到色狼的行列。

  白髮男人攏了攏險些燒焦的純白髮絲,俏皮地對著唯雲眨眨眼。

  「了緣師父!」掙開拉著她的手,唯雲欣喜地撲進對方懷裡。

  「什麼?」傲涼和艾爾異口同聲地驚呼。

  男人有著一張清秀、飄逸的臉蛋,一襲白色的長袍更襯托出他出塵的氣質,宛如仙人一般,唯獨雙眸不若仙人飄渺悠遠、反而是銳利有神的感覺,一對上,彷彿自己所有的想法都無所遁形。

  他向傲涼挑釁一笑,同時也擁緊懷中的人。

  「師父……」

  聽見唯雲的聲音悶悶地傳出,男人稍稍後退,眼神專注地盯著她。「怎麼了?」

  「你的頭髮?」

  男人微微一笑。「這是天譴。」

  「咦?」唯雲錯愕地看著男人。

  「因為我決定要幫你,在你打開錦囊的那一刻,我的頭髮就變白了;不要難過,這是我的決定。」

  唯雲又是難過又是感動,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。

  「不要忽視我們的存在好嗎?兩位。」艾爾一手制住快要抓狂暴走的傲涼,一手無奈得支著額頭。

  唯雲露出尷尬的笑容,牽著男人的手站定,為兩方的人做介紹。

  男人定定地看著傲涼和艾爾,半晌,露出有些促狹的笑容。「認不出我嗎?兩位前任界主。」

  「前任審判者。」傲涼撇撇嘴,隨便行了個禮。「你為什麼在這裡?」

  「和你們相似卻不相同。」

  艾爾皺眉,微微傾身行禮,才問道:「哪裡相似?又是哪裡不同?」

  男人淡笑不語。

  唯雲吶吶地問:「你們認識?」

  「……認識。」傲涼悶悶地回答,再把自家女兒往自己拉近一點。

  有趣地瞥了明顯防備他的傲涼一眼,男人輕聲說道:「既然唯都來找我了,一會我就跟你們下山。」語畢,他轉身進屋拿取少之又少的行李。

  唯雲看著臉色陰晴不定的傲涼,再看向眉頭輕鎖的艾爾,最後看向已經換上簡單的襯衫、牛仔褲朝著自己走來的男人。

  「從現在起,別稱呼我了緣師父了。」

  「那……?」唯雲看向自始至終都帶著微笑的男人。

  「叫我曄塵。」
 


  琉風學院,學生會辦公室。

  「……所以從今天起,曄塵他也會住在學生會辦公室了。」唯雲說完來龍去脈,臉上卻顯得困惑。為什麼了緣師父……喔、不,是曄塵他為什麼這麼自然地出現在學生會了呢?

  御蒼等人看向來歷不明的男人,曄塵唇邊噙著微笑,不會所動地回視。雙方像是在較勁般,誰也不肯先開口。

  唯雲無聲地嘆了口氣,為雙方做好介紹後,隨即一溜煙地躲進廚房。她拿著菜刀,邊料理邊想著,曄塵他茹素還是可以吃葷?

  「雲。」晨函走近她,幫忙照看燉煮的料理。「那個人是怎麼回事?」

  唯雲偏頭想了想,半晌也只能擠出「曄塵他是來幫我的。」這句話,總不能說她也不知道吧?雖然她是真的不知道他可以幫她什麼就是了。

  晨函將煮好的料理起鍋放到餐桌上,對著其他等消息的六個人使了個眼色,一時之間,原先寬敞的廚房頓時擁擠了起來。

  一群人頗有氣勢地站成一列,冥霜被推出來當代表。「貓。」

  「嗯?」將流理台稍微清理了下,唯雲回過頭,隨即一愣……這樣的陣仗是想做什麼?

  「那件事……還不能對我們說嗎?越來越多奇怪的人冒出來了,我們不能什麼都沒做,只是等待事情發生。」冥霜嚴肅地說著。「我們有很多問題想問你。」

  ……該來的還是躲不掉嗎?唯雲黯然地看著眼前的朋友,先是轉身關掉爐火,將餐桌佈置完,廚房收拾好,才正對著他們。「明天下午,我們到附近的咖啡廳去吧。」

  冥霜才面露喜色,唯雲緊接著又說道:「但我只能解釋我已經了解的部分。」

  「可以。」羽翎走到她面前,「但什麼細節都不能漏掉,我不希望聖誕節那晚的事再發生了。」

  唯雲點頭,先招呼著他們去用晚餐,表明要去請曄塵他們過來,才轉身離開廚房。

  ……我也不希望那件事再發生,可是,怎麼預防得了呢?我甚至不能保證會傷到他們的不會是自己……該怎麼預防?她滿懷苦澀地笑,褐色的眸逐漸黯淡。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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